敬畏一棵树
在广州珠江边的一座公园里,有一棵歪脖子树。它就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,从枝干到每片叶子都写满岁月的沧桑。由于它的脖子实在歪得太厉害,以致从树下走过的行人,无论男女老少都要弯下腰来,成鞠躬状地与它擦身而过。
一位晨练的老者告诉我,另一个比他还老的老者告诉他,这棵歪脖子树曾经是一个“弃儿”,被人丢弃在垃圾堆,是一位好心人捡回来栽到这里的。也许是童年受过的创伤,它一直以弯曲的身姿生长着,从幼年、青年、壮年到老年,造就了今天这般模样。
前些年,公园进行大规模改造时,有人提议,把大树歪脖子的那一枝锯掉,让过路的行人直起身子从树下经过,却遭到强烈反对。有人说:“这棵树年幼残疾,不能让它晚年再添新伤痕。”有人说:“这棵歪脖子树立在那儿,就是人们心中的图腾。人们弯腰从它身边走过,能激发敬畏之心,懂得敬畏大树、敬畏自然。”
向大树弯腰,成为这座公园一道奇特的风景。当我弯腰从它身边走过时,不由得想起许多有关树的故事。
我在湖北大悟,见过一棵“植于唐宋,盛于明清”的古樟树,其树冠如幡似盖,古朴飘逸,满眼风韵。在重庆市奉节县白帝镇有一棵“脐橙王”,全县600多株脐橙都是它的嫡系子孙,县政府将它列为县级文物予以重点保护……
说到树的价值,让人顿生敬意。树木和森林的价值,不仅仅指可以变现的资源价值、可供消费的使用价值,更有弥足珍贵的生态价值。一亩森林每年吸附数吨粉尘,增氧、固碳均达10吨以上。一棵成年大树每年至少生产1吨氧气,50年生产氧气的价值高达3万多元,还可以防止空气污染,防止水土流失及增长土壤肥力。
我们保护一棵古树,就是保护了一段历史;我们每种一棵树,就等于种下了福祉。它源源不断地生产人们所需的氧气、涵养洁净的水,还有绿色的风景、绿色的明天。
有道是:“前人栽树,后人乘凉。”我们在享受树带来的恩惠时,更忘不了古今那些播种绿荫的人们。他们也是一棵树,昂然挺立于天地间,更挺立于人们的心中。
福建仙游县书峰乡百松村,这个原先叫西坑村的村子,因村西南方山谷里有一条蜿蜒曲折长达4公里的古驿道,两侧夹峙着400多棵古松,遂于数年前正式更名为“百松村”。这条千年古驿道不但是早年村里通往仙游县城的必经之路,也是祖辈传说的进京赶考之路,栽种松树为的是让过往之人在疲于赶路中,能够得到余荫而暑消,享清风而气爽。因倡导在古驿道两旁种下行道树的为北宋名臣蔡襄,因之人们又称这片古树林为“蔡公林”。
人们都知道张飞是蜀国猛将,曾立下赫赫战功,殊不知,他还是一位植树功臣。蜀汉时,张飞任巴西太守,令士兵和百姓沿驿道植树,在翠云廊等地种下成片的“张飞柏”,也留下了“上午栽树,下午乘凉”的传说。遵照张飞的遗训,当地官员交接工作时,翠云廊沿途树木是一项重要的交接内容,若发现树木有减少或损坏时,还会受到上司的斥责并罚如数补栽,以将功赎罪。
数风流人物,还看今朝。“造林书记”谷文昌一辈子与风沙搏斗,以植树造林、锁住“沙虎”为己任,留下“先祭谷公,后祭祖宗”的赞誉;“林业英雄”马永顺生命不息,栽树不止,弥留之际牵挂的还是植树;“大山之子”杨善洲退休后扎根大亮山22年,把荒山变成了“绿色银行”;云南陆良县的“陆良八老”,老当益壮、结伴造林,八条汉子从四五十岁挖树坑挖到七八十岁,光锄头就挖断上千把,终于让7000多亩石漠化山丘披上了绿装;有一群被称为“地球卫士”的塞罕坝人,让“一棵松”成长为112万亩人工防护林,创造了“荒漠变绿洲,荒原变林海”的人间奇迹……
站在高处,俯瞰日益变得葱绿的神州大地;伫立平川,仰望那些俊秀挺拔的棵棵大树,我们的心里不仅充盈着对森林对大树的敬畏,而且还有对那些用血汗甚至生命播撒绿色的人们的敬仰。他们就像那巍然挺拔的大树,默默无闻地耕耘着、奉献着,只为让荒山披上绿装,给子孙后代留下一片绿荫。
在许多古树跟前,我们会惊讶地发现,人们会在树干上系上红绸,寄托着美好的愿望。我相信,树是有灵气的,它静静地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,用树叶对话阳光,用根须对话泥土,更渴望与人类对视、交流。面对郁郁葱葱的森林,面对挺立天地间的棵棵大树,我的内心充满敬畏和祝福。